作者:佚名       来源于:中国书画网

阮元以流派的观点论南北书派的形成发展
    阮元(1764-1849)字伯元,号芸台,江苏仪征人,乾隆进士,主要学术活动在嘉、道二朝,先后就任过湖广、两广、云贵总督、体仁阁大学士,主编、核刻、汇刻书籍百八十余种。著有《研经室集》,其中《南北书派论》及《北碑南帖论》影响于一时。其撰文主旨,似乎只在理清书法之源流,便于学书者“溯其源”、“返于古”,认识碑与帖形式不同,功用不同,而且确实由于资料所限,论据不足,其所提出的南北分派论,有极大的片面性。但是其为文的真正目的,则实在正元明以来,学书必晋、必羲之偏狭。这一目的,他确实达到了。史实表明:阮元的两文,确实引发了书界对碑版的注意,引发了书法发展史上一次巨大的变革。当然,阮文有此作用,首先是其时书坛存在着欲变而不知变的思想苦闷。元明以来,学书的主要根据,一是“帖”,即唐宋以前人留下的笺犊、函札,这当然是很好的范本。但时至元明,真迹罕有,所谓帖本,实际不过是《淳化阁帖》刊行以来的一再翻刻,用康有为的话说“名虽羲、献,面目全非,精神尤不待论”①。二是唐人墨迹和碑刻。唐人原迹已难见,唐碑更精谨工整,把他们作为学书的唯一楷模,代代传习,在“毕肖古人”、“去本性”等学习方法的指导下,书法成了刻板而精熟的技艺,却无丰富多样的神采和个性面目,致而引起人们审美心理的逆反。书家急欲改变这种状况,却又找不到改变这种状况的突破口。这时,由于乾嘉统治者大兴文字狱,使文人学子缄口结舌,把心力转向金石考据之学,访寻古代碑刻成为一时之尚,大量唐以前碑刻,本为历史考据而发掘,其书迹却引起了正苦于找不到创变突破口的书家们的兴趣。阮元的两文从理论_仁加以论证,将长期为人们所忽视的唐以前碑刻名正言顺地置放在“正统”的位置,这就为嘉道以后的书家开阔眼界,放心大胆(即不耽心被人贬为“野狐”)汲取“新”养分(以古为新),起到了舆论引导作用。     “书分南北”的说法实际上并不自阮元始,前章我们介绍冯班时,提及其《钝吟书要》中有过“画有南北,书亦有南北”之说。但未展述,不知其何所据,故未引起人们的注意,阮元在《南北书派论》中则明确指出:
        正书、行草之分为南北两派者,则东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为南派,越、燕、    魏、齐、周、隋为北派也。
而且指出其风格差异:
        南派乃江左风流,疏放妍妙,长于启犊,……,北派则是中原古法,拘谨拙
    陋,长于碑榜。
        短笺长卷,意态挥洒,则帖擅其长;界格方严,法书深刻,则碑据其胜。
由是而派生出他的《北碑南帖论》。他指出:
        元明书家,多为(阁帖》所囿,且若《楔序》之外,更无书法,岂不陋哉?        明确认定元明以来学书者见识、书路之偏狭,他认为唐以前碑版的大量出土,证实了中国书法并非只有帖学传统,大量的碑版也是极有价值的营养。这是元明人所不曾有的见识。
        所望颖敏之士,振拔流俗,究心北派,守欧褚之旧规,寻魏齐之坠业,庶几
    汉魏古法不为俗书所掩。      阮元真可谓借古开新的典型。      从表面看,他是一个复古主义者,’他要“寻魏齐之坠.业”.挽救“汉魏古法不为俗书所掩”。而实际上他是一个开新者。他根本目的在于改变“《阁帖》所囿”的学书状况,使汉魏书法精神得到发扬。不要以为“《楔序》之外,更无书法”。
    的确,元明人远比前人偏狭,“书不宗晋,便入魔道”。“学必晋、晋必羲”。似乎不言晋、不言羲就不足以言学书。“晋”、“羲”当然值得学,问题在于是否除了“晋”、“羲”别无可学、别不能学。阮元确实深感单一学晋已使书法面目单一,用技甜俗。书法要振兴,必须全面学习古人.‘’寻魏齐之坠业”。       阮元以流派的观点论南北书派的形成发展(2)    
    阮元认为:南北分派,始于钟w、卫灌,至索靖、崔悦等形成北派,至王羲之、献之等形成南派,南派长于启犊.北派长于碑榜。“两派判若江河”。“至唐初,太宗独善王羲之书,虞世南最为亲近,始令王氏一家兼掩南北矣。然此时王派虽显,嫌褚无多,世间所习犹为北派。赵宋《阁帖》盛行,不重中原碑版,于是北派愈微矣。”
    这段话,有正确的部分,如说人们在崇晋宗王的书学思想影响下,只学《阁帖》不学碑版,但也有不确当的部分,即人们并非“不重中原碑版”,而是尚不知中原碑版有可重者。一则(阁帖》较碑版之便利,二则六朝以来书人没有据碑版学书的习惯,三则较诸碑版,《阁帖》字迹比较清晰,并非在美学思想上轻碑重帖。南北分派不符事实:南朝救禁刻碑,书留于纸帛、表册、笺犊,沿两晋习惯,俱用流行的真、行、草体,挥写便利,故“无复隶古遣意”。而北朝无刻碑立石之禁,即山野小民,亦立碑刻志,更有佛门造像、要绩志事,沿刻石习惯,以隶楷人书。但是在文字使用的精确方面,“兵戈之间,无人讲习,遂致六书棍淆,向壁虚造之字时有出现”,字迹不免生拙,并非南北书风不同.字体、书风也有区别,实是用途不同,使用字体不同,工具材料不同,乃出现效果不同的书法。比如唐代,正、行、草书通行,李邕.作碑书,学唐太宗,用了行草书(如《云摩将军碑》),分明沿用北朝字法,然阮元仍说它“终非古法”。李邕写碑,确实用行草不多,正如阮元知道的“开元间《孔子庙》诸碑为李邕撰文,邕必请张庭硅以八分书之。邕谓‘非隶不足以敬碑也”。这一方面说明隶体有端肃庄严的形式感,同时也说明人们遵守古代法式,审美心理上习惯了隶体人碑。故正行草虽已在多方面使用,立碑时仍要用上一些隶体。还说明,虽时代相同,然使用方面不同,也可能出现不同的字体。北朝多战乱,难以留下表册函札,故多碑刻;南朝禁碑刻,除边远的地区留下些许碑刻外只留下帖书。如果不是这些具体原因,北朝也留下表册函札,南朝也留下大量碑刻,其书风可能是很相近的。
    隶体凿刻于石碑摩崖之上,虽然不见用笔,但其体势却有与绢帛、纸张上手迹显然不同的审美意趣。与帖书比较,就显出“界格方严,法书深刻”,与帖书之“意态挥洒”迥不相同了。但这不是流派不同,而是书写目的不同、成书材料不同、字体不同所带来的。他这样派分南北,与他当时未能见到南朝也有与北魏风格极为近似的碑书如《二爨》有关。尽管这种分法错了,但他提出书法还有汉魏碑书等一大批宝贵遗产,值得借鉴、继承,学书要全面学习前人的创造,却是很有见地的。
    为了证实他的论断,他指出魏晋南北朝的书法家都是多方学习的。唐代诸家,也是多方汲取营养,“唐人殷氏(仲容)、颜氏(真卿),并以碑版隶楷世传家学,王行满、韩择木、徐浩、柳公权等亦各名家,皆由沿习此法,始能自立”。可是“元代书家多为《阁帖》所囿,且若《楔序》之外,更无书法,岂不陋哉”?
    他认为不广泛汲取营养不能立体,“欧阳询书法,方正劲挺,实是北派”,“夫唐书称学羲之者.从帝所好.权词也”。干脆否定欧是学晋的。“宋蔡襄能得北法.元赵松雪楷书摹拟李邕,明董其昌楷书托迹欧阳,盖端书正画之时,非此则笔力无立卓之地,自然人手于北派也。”为了鼓励人们学碑,对人们崇拜的几位近代书家,也把他们学书经历与北碑拉上关系。其次,他认为不同的字体,有不同的审美风格,可作不同的用途。“短笺长卷,意态挥洒,则帖擅其长;界格方严,法书深刻,则碑据其胜”。帖学再好,也不能取代碑体的审美效果。所有这些论辩,用意都在开阔人们的视野,不要为《阁帖》所囿,不要以为除了《兰亭序》就没有好的书法可学。
    当然这些话也只能从精神上理解。在当时条件下,他还只能从实用基础上谈书法的审美效果。如果作为专供欣赏的书法艺术,前人创造的一切优秀书迹都是可以学习的。元明以前书学者都注意广泛学习,何曾像元明人那样单调?明代以来崇晋宗唐,以为是不二法门,实际走着一条自我拘囿的独木桥。
    这是此前难以听到的声音.这是此前人难有的见识。阮元这一研究成果的提出,尽管在学术认识上有其片面性,但呼唤书坛对碑版的注意,活跃书家的思想,起了积极的作用。
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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